己亥初，余与诸君游于湘江，雪霁雾茫，驾一叶之扁舟，赏一抹之薄红。妻与余共立船头，览无遗兮湘流，踏千浪兮中舟。
俄而风骤起，拂云面，阳破天，撒金光，坠余舟。余叹乎天地奇景，咏曰:“帝子降兮北渚，目眇眇兮愁予。袅袅兮秋风，洞庭波兮木叶下。大哉湘君，惜哉良人。”妻乎怒，撇嘴应曰: “望夫君兮未来，吹参差兮谁思？娥皇女英，共侍一夫，君可羡乎？”余缓缓道：“咏歌叹景，取境承景，汝何苦，较此歌意。”妻不言，色变，握拳，余观此，特命舟客停船乎中洲，采梅以赠妻，妻未理。
余兴阻，无心游，故归。至家，妻置气，闭己于暖阁，大有不出之意。余甚扰，于茶房思，乎忆老聃谏言，无为处事，余忧解，事世如寻常，然余知，此解，聊以自慰罢了。因虑妻闭无人造饭，故余赴市，置办宵食。
至市，余念今朝天寒，当食姜暖体，又思妻喜淡，恐难食老姜，故购嫰姜。临铺贩鸭，余见其鸭羽亮喙明，故购之，又购时蔬，归。余入庖房，生火造饭，略显生疏，砧头耍刀，若庖丁解牛，不肖片刻，解鸭成块，劈姜成段。余以关外烈酒涂之，以精盐抹之，腌制三刻，宽油下锅，共煎之，辅以秘制香料，生抽老抽，炖煮一刻，即成。
余摆小桌于暖阁前，置小瓶，插红梅，布碗筷两副于桌，邀月同食。忽闻阁内噜噜作响，若腹饥而鸣之音，风雪和鸣，雅萌至甚。余知妻腹空而默不作声，啫啫食之，时而呼叹美哉，果，阁内音愈响。
食毕，余缓缓忆道：“甲午暖春，内院初见，汝为闺中佳人，余拜汝父为师，于后院见汝。是日，余奉师命，赴藏书阁取经书。是时，余见内院春景，群满溢墙，池中香草，廊旁桃夭，樟下秋千，绵绵春草，余甚喜，缓行。乎见一女子，着轻衣，捧红花，系罗扇，蹦跳前行，似赴秋千。”
“正余迷，汝于廊下桃旁惊见余，慌以扇遮面，惊俏道：何人，可知此乃吾家之院。余为汝之颜语行止惊，慌转体，凝心神，故作淡定，拱手道：余乃汝父之徒，今师令余至内院藏书阁取书，未料，见汝。俄而风骤起，催花落，成花雨，是为初遇。”
忆此景，余轻颂清照之点绛唇：“蹴罢秋千，起来慵整纤纤手。露浓花瘦，薄汗轻衣透。见客入来，袜刬金钗溜。和羞走，倚门回首，却把青梅嗅。”面浮笑，却含伤。
四下寂寥，余执杯，大口饮，饮罢，又道：“是时后，汝托仆捎信于余，道闺深怨长，盼良人相伴。因余正处备科时，需定心求学，故余取笔，抄赋十六字，取之于诗，托人交于汝曰：山有扶苏，隰有荷华。不见子充，乃见狡童。以此推脱，盼汝静思，是日夜，余苦思，途迷茫，不得眠。”
“月半，汝托仆赠余骰子，余知，此为“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君知否。”之意，然余未定，绪若乱麻，唯情潺潺，似是若无，坚毅之心，似崩若溃，故不做答。次月末，汝再托仆递信于余，曰：山有木兮木有枝，心悦君兮君不知。是时，情堤溃，川流不息，是故余定，修书一封于父，请提亲于师，成一佳语。”忽哽咽，久难言。
举头望，傲明孤，提壶倾，湿衣裳。余哀道:“乙未成婚，至今不过尔尔五载矣，此五载，余与汝共履霜，厉坚冰，余知汝怀怨。故今余愿汝听余几语，解怨除恨。”
“夫古之圣人，皆有佳人，助力腾达，于商之朝，取妻妇好，以除外患，保我华族。于宋之朝，取妻刘氏，定国安邦，传子仁宗。今余之妻，如妇好，若刘氏，可攻可守，何必拘泥于此，出阁食饭，食罢力复，方有力，复置气。”
话毕，四下皆静，约末三息，阁门启，妻出，其目彤彤然，泪破红妆，似泣若哭。妻坐而食之，初文雅，后狼狈，余欲笑，强止，正色道：“经余苦思，余错甚矣，望汝谅之。”妻语：“何错之有？”余正襟危坐，躬身答：“妄议汝行，令汝气急，大过矣。”妻问：“知乎何为贵？”余曰：“妻为贵。”妻再语：“莫学湘君，知否？”余答：“知。”